Demons’ Crest Vol.1 现实~侵蚀
1
纵使睁开双眼，也什么都看不到。
虽然不停地眨着眼睛，但视力却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。能听到的，就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产生的异样响声。似乎自己正躺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，但却和习惯了的床的感觉完全不同。
恐慌的预兆在心中不断膨胀，化为冰冷的液体扩散到全身各处，让手心和脚底都积了一层汗。
即使如此，他还是一边眨着双眼，一边拼命想要让自己的大脑思考着。
自己的名字是……佑马。芦原佑马，十一岁。雪花小学六年级。
日期和时间是……二零三一年，五月十三日，星期二的……大概是，下午。
然后，这里是……
他握紧湿润的双手，想要回溯记忆，但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身处如此黑暗之中。应该是——发生了什么。不是这里，而是在更加亮堂而热闹的地方……发生了什么。
突然，几个场景在脑海中一个又一个闪过。
无尽延伸的草原。开心地笑着的女孩子。鲜艳到惊人的蓝色天空。
天空突然发出了光……随后。
「啊……啊啊啊！」
佑马嘶哑地喊着，以本能抬起双臂，想要保护自己的头部。
指尖和身体上面的什么东西撞上了。
他一下子缩回手，又战战兢兢地碰了一下。
那是缓缓弯曲，铺有轻薄靠垫的墙——不，是盖子。如同茧一般的什么东西，将佑马的全身包裹了起来。
意识到其本来是什么的这个瞬间，佑马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了。
这里是《Caliculus》的内部。
为其中的人类提供虚拟的体感，并读取大脑输出的运动命令的胶囊型完全潜行装置。
没错……佑马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进入胶囊，享受游戏——以虚拟世界为舞台的，真正意义上的VRMMO-RPG。
搞不清楚Caliculus断电的原因，不过内部的某个地方应该有用于紧急脱离的扳手。虽然当时因太过兴奋而几乎没怎么听，但佑马还是一边回忆着游戏开始前的引导内容，一边将手伸向胶囊的左下方。
他的手指在弯曲的壁面上摸索着，最后碰到了形状和汽车的门把手差不多的扳手。佑马战战兢兢地握住扳手，根据引导内容的指示，按下了扳手前端的解锁按钮。
然后只要拉一下扳手，应该就能打开胶囊的盖子了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空气中的氧气含量似乎降低了。佑马深吸了一口气，想要拉下扳手。
这时，他感觉远处某个地方传来了像是喊声一般的声音。
不，一点都不远。Caliculus的胶囊应该具有完全隔音的功能。既然能隔着壁面听到，就说明某个人正在外面相当近的地方发出如同悲鸣一般的喊声。
佑马用沁了汗的左手握着扳手，仔细倾听。然而，等了几秒钟后，还是听不到声音传来。
外面——不，整个设施中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——还是不要打开盖子比较好。在突然产生的预感下，佑马想要松开握着扳手的左手。
然而，他马上又重新握住了。
他可不是单纯到这个建筑物——山梨县希望市新开的大规模娱乐设施《Altair》来玩的。这一娱乐设施的开业活动，邀请了佑马就读的市立雪花小学六年一班的所有学生。
今天，在两名教师引导下搭乘租赁的大巴车前来Altair的学生，包含佑马在内共计四十一人。其中也包括了他的挚友近堂健儿、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茶野水凪，以及佑马的双胞胎妹妹佐羽。
虽然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大人参加活动，但如果这一异常情况波及了整个设施的话，有可能无法保护到学生们。老实的水凪大概会哭出来，兴趣满满的佐羽大概会不顾一切地行动起来吧。不能把这两个人单纯交给享乐主义的健儿。
下定决心的佑马，拉下了用于紧急脱离的扳手。
伴随着嘎的一下震动，锁定装置被解锁，Caliculus的盖子打开了几厘米。一片昏暗的胶囊内射入了微弱的光，让佑马松了一口气。
橙色的微弱光芒，应该是紧急安全灯发出的。果然，整栋建筑物可能是停电了。佑马将鼻子凑近盖子打开的缝隙，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。
这时候——
「…………！」
佑马不禁皱起了眉头。
冰冷的空气中，有着异常的味道。虽然还不到让鼻子扭曲的恶臭程度，但这种像是腥味又像是金属气味的味道却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。他一边忍受着轻微的呕吐感一边再次仔细倾听，但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了。
下定决心的佑马，将右手按在了胶囊的盖子上。盖子随着油压装置的声音打开，视野一下子变得宽广。
他从垫子上缓缓抬起了身体。
一开始看到的，是位于胶囊正面距离大约五米的，缓缓弯曲的墙壁。紧急安全灯的微光照射在墙面上，上面印着硕大的【PLAYROOM 01】文字。
没记错的话，Altair总共包含了九个游玩室，每个游玩室设置了八十台Caliculus胶囊。而佑马他们就被带到了地上二层的一号游玩室。
他又向两侧看去。和佑马所在的Caliculus型号相同的胶囊，呈放射状整齐地排列在左右两边。
虽然记忆中的确听引导员说过Caliculus是《花蕾》的意思，但如同百合科植物花蕾一般细长的胶囊排列成圆形的样子，就仿佛整体是一朵花一样。然而，走进这个房间时还在明亮的照明下发出纯白光辉的Caliculus，如今在橙红色的紧急安全灯下，只会让人想到昆虫的蛹。
可视范围内的二十多个胶囊有七成打开了盖子，剩余的还都关着。然而，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，打开的胶囊里有几个发生了严重的损伤。
位于佑马右边的，健儿使用的胶囊盖子打开了，里面空空如也。左边佐羽和水凪分到的两台都还关着，从外面看不出两个人是不是还在里面。至少，这三台应该都没被破坏掉。
他又一次转动视线。
巨大的一号游玩室的直径足有三十米，但本该有包括六年一班的学生们在内的八十名玩家的游玩室里，既看不到人影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。本以为之前的喊声不过是错觉，但空气中仍然漂浮着浓厚的金属气味。
——总之，先打开佐羽和水凪的Caliculus看看吧。
想到这里的佑马，从胶囊的左侧下来，将整齐放在那里的运动鞋穿好。当他握住把手，一下子站起来的片刻，传来了轻微的晕眩感。等到晕眩感消失后，他就沿着将Caliculus的侧面包围的，宽约六十厘米的升降台慎重地走了过去。
佑马在升降台的边缘停下脚步，环视面前的通道，但果然一个人都没看见。在下意识中，他蹑手蹑脚地从短短的台阶走下。
贴有橡胶面的通道上，散落着像是从被破坏的Caliculus上掉下来的塑料碎片和金属管。佑马一边避开这些东西，一边走到了就在左边的Caliculus前面。
为了保护使用者的隐私，Caliculus设置在距离地面两米高的地方——身高只有一米五二的佑马纵使伸直身体也碰不到。如果要操作设置在胶囊侧面的紧急开放扳手，就必须走到升降台上面。正当他为了打开妹妹佐羽的胶囊而准备走上台阶的时候——
噼啪。听到这一略带湿气的声音的佑马将身体转向了左侧。
「啊…………」
喉咙中漏出了嘶哑的声音。
有一个人站在缓缓弯曲的通道深处，距离自己十几米的地方。
昏暗的紧急安全灯下，看不清那个人的身影，但好歹还是认得出下半身的。那个人细长的腿上穿着直到膝盖的黑色长袜，但并没有穿鞋。纤细的膝盖上面，是白色的百褶裙下摆——那是雪花小学的制服。上半身融入了黑暗之中，完全看不清楚。
然而，佑马只凭气氛就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了。
六年一班，学号二十一号，绵卷澄香。
不仅在六年一班，连五年级和四年级的学生中都没有对澄香毫无兴趣的男生。既可爱，又聪明，还温柔，甚至在大型出版社的时尚杂志当模特。光是站在她的面前脑子就会变得一片空白，没被她的魅力吸引的小学男生可以说根本就不算小学男生了。
当然佑马并不像班级中的很多男生一样，有着成为她的男朋友这一不切实际的野心，只是在精神和物理意义上和她拉开距离，独自鉴赏罢了。至少他自己这样相信着。虽然四年级在学校丢失了《Qlest》的镜片而陷入困境时，得到了她的帮助，从此她就成为了对自己而言特别的存在，但这绝不是暗恋……应该不是。大概吧。
总之，仅靠黑色的过膝袜就确认了是澄香的佑马，离开了台阶，回到了通道的中央。
「绵……绵卷同学……？」
呼唤她的时候，佑马才发现不光游玩室断了电，连贴在左手手背上的《Qlest》也断电了。
然而，依靠生物电驱动的薄膜型设备——Qlest并不会电量耗尽，而且自己也没有将其关机的记忆。
佑马一边用右手食指长按Qlest的中央，一边向澄香靠近了一步。
与此同时，澄香也前进了。
黑色的过膝袜，发出噼啪的声音。
「…………？」
凝视着前面的佑马，这时才注意到发黑的液体在澄香的脚边不断扩散。
一开始还以为是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，但却完全感觉不到化学物质挥发产生的气味，反而是之前的金属气味再次传来，让佑马不禁面容扭曲。
噼啪。
澄香又向前走了一步。
天花板上射下的紧急安全灯的光，微微照在她的胸口，映出了比男生制服稍短的水蓝色夹克和胭脂色的领带。然而夹克和领带上，却星星点点散落着黑色的液体。
——不对。
因为紧急安全灯是深橙色所以看起来是黑色……但那说不准是血液。澄香难道是受伤了吗？
「绵、绵卷同学……没事吗？」
佑马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，又向前靠近了一点。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下不到十米，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澄香离自己很远。
平常只不过一秒钟就能完成的Qlest启动过程，此刻却缓慢到完全看不到进展。明明能连接到戴在双眼中的镜片的话，就能使用夜视辅助功能了。
此刻，他仍然看不到伫立在前方的澄香的脸。
然而，她的右手似乎正握着什么东西。
那是中部略微弯曲的，像是白色粗棍一样的东西。黑色的液体从那个东西的末端啪啪地滴下。
（image）
棒状物圆滑的线条完全让人想象不出是工业制品。看上去简直就是生物的……人类的手臂。是从肩膀处被撕下来的，小孩子的手臂。
佑马一边忍受着大脑深处传来的麻痹感，一边凝视着澄香的左臂。他想着，她拿着的是不是在Altair遭遇的事故中被切断的自己的手臂——不过，他马上就松了一口气。她的左臂还好好地连在肩膀上。
——但是，如果这样的话，那个手臂又是谁的呢？
「…………绵……卷，同学……？」
佑马发出的声音，颤抖到令他自己都吃惊的地步。
不知是不是对他的呼唤有了反应，澄香又向前迈了一步，走到了紧急安全灯的光照下。
她的脸低的很深，沉入了昏暗的影子中看不清楚。然而有什么东西……有什么地方不对头。除了她右手握着的某个人的手臂，和散落在制服上的像是血液的痕迹之外，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从站在那里的澄香身上传了过来。
这时，Qlest终于启动完毕，镜片的夜视辅助功能自动开启了。随着对紧急安全灯光的增幅，视野变得明亮起来。
而与此同时，宛如感知到了这一状况一般，澄香突然间抬起了头。
位于光滑的刘海下面的，那张脸——
佑马嘶的一声吸了一口气，正准备发出惨叫。
时间被一下子拉长，一切都静止下来的那一瞬，佑马终于回想起了自己在Caliculus中苏醒前发生的事情。
在世界上第一个完全潜入型VRMMO-RPG《Actual Magic》的测试游玩中，究竟发生了什么。